今年早春如此多雨,上海像座桅桿高立的紙船日夜浸在水里。從公司出來，一徑沿日常通勤的路線直行，過兩個路口會上高架。

    路況暫且不至于擁堵，趙聿生將車速頂?shù)浇缦捱吘墶Ｓ臧褲M城燈火澆在地上,朦朦黃昏夜,車像洪水猛獸,覷著一雙眼。

    窗外有風(fēng)夾雨撲進(jìn)來，兜在趙聿生臉上時，他正巧上了高架,也正巧望見前方不遠(yuǎn)處,有車泊停在路肩。危險報警閃光燈，一下一下地跳。

    實時,交通廣播就插播此路段的突發(fā)情況了,提醒來往車輛注意避讓。

    一時間雨落得極為兇,幾乎是一顆顆往地上摜。溫童連把傘也無，就那么將外套蒙在頭上，引擎蓋開著,她檢查幾番就站到車邊,觀望搶修人員來了沒有。

    身影在交加風(fēng)雨之下,顯得瘦瘦單單，偏又一股子不服軟的倔強(qiáng)。

    這廂趙聿生見狀，越發(fā)無名之火。

    火什么呢？火她碰了南墻也不回頭的犟脾氣。

    某人很快靠邊過去,車子到她跟前,徐徐降速剎停。

    溫童其實老遠(yuǎn)就瞧見他了，只是較著勁，眼下也雙手抱著胸取暖狀，沒主動示弱。二人各自在車?yán)镘囃?近在咫尺，又遠(yuǎn)在迢迢。

    趙聿生降下副駕車窗，看她。

    溫童莫名給他那雙渾無情緒的眼神駭?shù)搅耍靡粰C(jī)靈。雨覆在她面上，快把五官沖褪般的懊糟。

    下一秒他摔門下來，快步到她身前，沒忍住斷喝道：“這么大的雨你不看天氣預(yù)報？！車子有問題，你吃過一次虧還不去修，連他媽傘也不帶！你幾歲？”

    他發(fā)作得太猝然了。溫童不由雙肩一抖，再就越聽越委屈，深呼吸幾下，一副吞忍眼淚貌。

    “問你你也不停，蹬了油門就跑。到底是逞一時快活重要還是命要緊？這還好是市區(qū)，是高峰前，要換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你路邊燒紙陪野鬼站一晚上罷！”

    溫童將將要張嘴反駁，面前人就脫下外套，裹到她背后，再把傘丟她懷里。

    隨即卷起兩邊袖口，到車頭前俯身查點情況。

    溫童有捅婁子的自覺，連忙撐開傘跟過去，勻一半傘面給趙聿生。

    感受到頭頂雨少了些，他動作一滯，抬頭又側(cè)首招呼她，“去車?yán)锇褜挓艉臀矡舳即蜷_。你真命大不怕作?！?br/>
    溫童依言就要去，轉(zhuǎn)念又想，我走了誰給你打傘啊，于是進(jìn)退兩難在那里。也看到一粒豆大的水珠從趙聿生額際滑去下頜，她幾乎本能地抬袖，幫他揩掉。

    “還不快去？”某人手里活計沒停，只被觸感癢到回過頭來，催促意味地望她。

    溫童從善如流，片刻后再回他身邊。這么個一貫游刃從容的人，此刻對著個爛攤子也沒了辦法，眉頭緊緊蹙著，比這天色還陰，還暗。

    “算了，”她小聲，“交警該是沒一會兒就來的?！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