衰竭一旦開始，就不能逆轉(zhuǎn)。這句話倪仲曾聽某個最重要的人說過。

    那個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，眼里含著淚，一遍又一遍地摸著他的腦袋。所以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會死，在遠離地球的太空之中，衰竭而死。這個現(xiàn)實倪仲不得不接受，不得不、逼迫自己接受。唯一讓他難以釋懷的，是死后的世界不再有意識，不再有思考，不再有能被稱為“倪仲”的任何東西，這或多或少讓他感到非常遺憾。

    睡艙的門被人從外面開啟，倪仲聽見聲音支撐著坐起來，既然已經(jīng)醒了，他就不想再繼續(xù)躺著。

    “醒了？”推著醫(yī)療車的時尋光見他無力地掙扎著想坐起來，立刻走過去扶，順勢坐在睡架邊上，“該輸液了?！?br/>
    倪仲靠在時尋光懷里，虛弱地喘著氣：“今天幾號？”

    時尋光不想回答，一手摟著他，一手拖過醫(yī)療車掛上藥水調(diào)好模式，將倪仲的手臂放入輸液槽。

    “今天幾號？”倪仲又問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八號。”

    “你騙我，昨天你也是這么說的。”倪仲指了指被時尋光拿走放在有些遠的桌上的眼鏡，“我要眼鏡。”

    “輸液要什么眼鏡?！睍r尋光將他已經(jīng)被扎好針的手臂取出來，整理好衣袖，沒抬頭。為了不讓倪仲看著時間迎來死亡，在他已經(jīng)無法下床自由走動的時候，時尋光就摘掉了他的眼鏡。

    “時間……不多了，我想再看看你?！蹦咧偕斐霰涞氖置驎r尋光的臉，“我想再多看看你。以后，就看不見了……”

    抓下他的手使勁握了握，時尋光這才起身去將眼鏡拿過來給他戴上：“你看吧?！?br/>
    倪仲扶好眼鏡轉(zhuǎn)頭想去看艙壁上的時間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已經(jīng)沒有了：“時間呢？今日幾號了？”

    明天，就是十一月十三號了。所以時尋光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：“我之前說過，等我們回到地球，有話要告訴你?！?br/>
    “嗯。今天幾號了？”

    在倪仲仰著臉急切想知道答案的時候，看著眼前即將從自己生命中逝去的這張臉，時尋光緊緊抱住他，低頭吻了上去。

    這個第四次，來的似乎有些遲了。

    “倪仲，我喜歡你。”

    只要一想到時間不會停下來，一想到倪仲的衰竭不會停下來，他就無法保持正常的思維。他甚至打算干脆將倪仲放進休眠艙里永遠存起來，這樣他就永遠不會看著他死卻無計可施。

    “對不起，我是不是說得有點遲了？”時尋光悄悄抹去只從右眼掉下來的眼淚，“我本來也想過要早點告訴你?，F(xiàn)在還來得及嗎？”

    用出最大的力氣拽緊了時尋光背后的衣服，倪仲甚至開心得笑起來：“很高興你也喜歡我?！?br/>
    時尋光松開手，捧起倪仲的臉仔細瞧著，用拇指來回摩挲：“你之前說喜歡我，還算數(shù)嗎？”

    “算?！蹦咧僮ёr尋光的領口將他拉向自己，親上去，“如果還有時間就好了?！?br/>